老上海掌故:中山公园话牡丹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谷雨三朝,上海中山公园 的牡丹园中,绯红的、碧绿的、粉红的、紫黑的……牡丹,以其花大形美,色彩鲜艳,芳香浓郁吸引着人们。她,真不愧为“国色天香”、“花中之王”。 老人爱牡丹,儿童爱牡丹,青年爱牡丹,年轻的姑娘们更爱牡丹。 看,几个年轻的故娘提着相机,三五成群,嘻嘻哈哈走来。一个梳着长辫的姑娘指着一朵大红牡丹对一同伴说:“牡丹,谁美?” “当然噜,我们这朵‘牡丹’比这更美!”另一个姑娘俏皮地夸耀自己的同伴。--这同伴确也漂亮,头戴一朵闪烁的水钻花,身穿紫罗兰套衫,胸前绣一朵雪白牡丹,兰裙、白袜、配上黑色中跟皮鞋,还有那一对酒涡,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更显得娴静秀丽。 “牡丹,仅仅指的是外表吗?”旁边一位八十开外的老人慢条斯理地问? “美就是美呗!?”一个姑娘笑了起来。 “美,除了仪表,不是还有心灵美吗?!” “怎么,花也有仪表美和心灵美?”一个姑娘好奇地忍不住笑着追问。 “唉,”老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牡丹花不就是人,你们的同伴不是有一位牡丹?我家也有一‘个’牡丹。” “你家的牡丹,现在哪儿?”那位牡丹姑娘问。 “就在这里。”老人指着那朵雪白的牡丹。 “怎么?”这几个年轻姑娘惊愕地睁着眼睛。 老人有些激动地抚摸着牡丹的绿叶,喃喃地说,“牡丹,我的牡丹姑娘--” 凭我的阅历揣测,这位老人一定有什么难以诉衷的心亊与这捰婷婷玉立的白牡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招呼说,“老人家,心里有什么伤心亊,讲出来吧!” 刚在还是笑语声喧的姑娘,被老人的言语感染着,尤其那位牡丹姑娘。她上前扶着老人恳求道:“大爹,你就讲给我们听听吧!” 老人抬起似树皮的手,慢慢地摘下自己的帽子,垫在此旁的怪石上,坐下来讲述自己的牡丹姑娘 -- “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亊了。英国佬在此圈地筑篱,办起私人‘兆丰花园’。记得也是这仲春三月,这里的花工头王银锁来周家桥找我。这栽牡丹在上海滩方圆几里,不算第一,也排得上第二。……说是在谷雨三朝,花园洋老板的朋友要来观尝牡丹。无奈花少种稀,前来商量购买各色牡丹。说商量还不是强买?当时浒墅关(在苏州周边的小镇)一盆白牡丹就得六十大洋。那洋人出五十元要拿我两盆。我那牡丹的的确确是真种,用血汗浇灌。色彩艳光泽足,花形大花瓣密,花蕊厚,香气浓。我不卖。” 老人顿了一下继续说,“他嫌我贵,我还不肯卖呢!讲来讲去,八十元并雇佣我去花园做工。每日六个小角子。我想也好,本来嘛,种花人养花到后来花再养人 。那天春雨丝丝,我的小女牡丹一早来送饭。喏,就在这里--小牡丹从小在家爱牡丹,又不懂已卖给了人家,便随手摘来一朵插在头上。啊,洋人老板走来见她头上一朵雪白牡丹,那还了得,二话没说,凶狠地劈头就是一文明棍……” “啊--”几个年轻姑娘惊叫起来,用双手捂住了双眼,好像亊情就在眼前发生。 老人的话音顿住了,他凝视着面前的牡丹。 我忍不住地问:“后来怎么呢?” 后来嘛,王银锁串通洋人,嫁祸于人,说我“破坏洋人花会,把我拖到了警察局,要我赔偿损失一百元。” “他买你的花不是八十元吗?”一位姑娘插嘴说。 “是呀,我赔了本贴了钱,”他越说越激动,“我警察局出来,才知道我还失去了我的小牡丹。那洋人不给收尸,把我的小女牡丹,就埋在这棵白牡丹下当作肥料。”老人话语塞住了,那颤抖的手紧紧拉着牡丹的绿叶,如同拉着他的小女的手。 我骂了句“该死的恶棍,无耻的流氓,没得好死。”一是迸发我的心中愤懑,二是宽慰老人,希望能减轻老人的悲痛,哪怕是一丝一毫。 “老花匠,”一个声音打破了此间的一片寂静,也惊醒了老人的沉思,“嗳呀老花匠,‘年年牡丹年年开,岁岁谷雨岁岁来’,还看个不够?!”这个人像是熟悉老人了解老人,他继续说:“你看你的牡丹,不是开在这里,开在人群中,这些可爱的姑娘不就是你的牡丹?” “老爹!”几个姑娘真诚地口含着眼泪说。 老人抬起头,咪着他饱经风霜的眼睛,眼角边渗出了晶莹的泪花。他似乎看到了新中国年轻姑娘美丽真诚热情的心灵,他看到了希望…… 啊,我明白了,上海虽有几个有名的牡丹园,龙华古刹的,南翔古漪园的,上海植物园的……然而,他们哪有中山公园牡丹亭前牡丹园中的牡丹开得鲜艳茂盛芬芳?牡丹的花魂不就在这中山公园的牡丹园中吗? |